天凉不是秋

芦苇已经没有了青翠，没有了鹅黄，没有了柔韧，没有了妩媚。

现在的黄，是焦枯的颜色，让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焦尾琴。其实芦苇的叶和茎并没有哪里烧焦，只不过已经干燥到了极致，空气中鼻息里满满是硝烟的味道，稍稍给个火星，立马野火燎原。

颜色的变化，只不过是外在的改变。真正的变化，是芦苇的内在。茎变得失去弹性而极端干脆，稍微受点力，就会咔嚓一声断掉。走进芦苇丛时要格外小心，避免一个不经意就把缺钙的茎杆给踩折了，唏嘘之余满是歉意。可小心翼翼间，手指和脸却被芦苇叶划个正着，比刀片还锋利的叶片划过表皮、真皮、脂肪、肌肉，你没有任何感觉，直到血流如注，神经才会感觉到疼痛。甜蜜娇嫩的恋爱一定是在夏季柔情的芦苇荡里谈的，深秋萧杀的芦苇丛里上演的，只能是撕心裂肺或者刀枪相见的分手戏。

芦苇的穗也是越来越消瘦。种囊随着风去向四面八方，只留下一个个空巢在阳光下摇曳，把光线分割得七零八落，冷冷地洒在冰凉的地上。远点看，一片灰白，近了看，一片空白。丰满，肥硕，饱胀，充实，都成了逝去的梦，看着就在眼前，却无论如何都抓不住留不下。

这个秋天，就这样走了。了无痕迹。每一天，都抱着美好的希望，希望明天会更好，都相信明天会更好。而且不仅仅是希望，是相信，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在奋斗，在付出，在牺牲，在隐忍，在啜泣……

然而。

这个秋天，还是就这样走了。没有一个人能留得住一片叶子，没有一个人能留得住一缕阳光，没有一个人能留得住一只大雁，没有一个人能留得住一个人的心愿，这个秋天，就这样慢慢地，匆匆地，留恋地，无情地，叹息着，讥讽着，走了。你看得到它一步一回头，你看得到它悄悄抹眼泪，因为你也是一样。你热爱的，这个秋天同样热爱。你珍惜的，这个秋天同样珍惜。你没有得到的，这个秋天同样没有得到。你没有留下的，这个秋天同样没有留下。你不想失去的，这个秋天同样不想失去。

这个秋天，还是就这样走了，愈走愈远，悄无声息。初来时留在墙上斑驳的蚊子血，已经淡得看不出痕迹。初来时尚还浓密的黑发，已经在头顶上飘成银丝。初来时红润快乐的脸庞，已经变得黝黑凝重。

每日每夜，操劳的是我们。

没日没夜，远去的是岁月。

这个秋天！老去的，何止芦苇。离去的，何止希望。失去的，何止自由。沉淀的，何止忧伤。

我们的一生，能有多少个金色的秋天。这样的秋天，我们还要经历多少。

作者：煮酒醉石 编辑：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