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那盏不灭的灯

来源:多彩昆玉     点击量:1049   发布:2020-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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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谒你,是历史的必然。

多年前春日的一天,当我们虔诚地站在解放军进军和田纪念碑前默默致敬的时候,风在四十七团高高的白杨树梢上赞叹,云朵在空中凝满思念。

几个同来的朋友要在碑前留影,他们都是在这个团长大的孩子,这里有他们无法磨灭的记忆。我也挤在他们中间,因为我的童年、青年时代是被兵团的那种精神感染着,带着同样的崇敬和思念,我们紧紧地靠在一起。

在按下照相快门的瞬间,我似乎看见如血的夕阳下,一面军旗在浩瀚的沙海里飘扬,无数不屈的身影在艰难地跋涉;我又似乎看见盒子枪射出的枪弹呼啸着为旧王朝画上句号,犁深深地插进戈壁荒原,耕种出无边无垠的翠绿……

我心中的那盏灯被点燃了,温暖却又很遥远……是老兵的述说拨亮了灯芯,让逝去的故事变得清晰。

九个可亲可敬的老兵,他们当中有三位是当年徒步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近两千名官兵中仅存的几位,最年长的九十四岁,最年轻的也已八十六岁了。

老兵杨世福风趣地说着顺口溜:“建军井冈山,成长南泥湾,保卫咱延安,南下又北返,兵出嘉峪关,西进戈壁滩……”

那灯一样闪亮的故事就定格在1949年12月5日,十五团的官兵由酒泉出发,经哈密,过黑戈壁,越天山,穿铁门关,徒步行军数千里,到达阿克苏。部队早已疲惫不堪了,就在正欲休整的时候,一团乌云夹着闷雷从昆仑山下飘来:驻扎在和田的国民党军表面接受和平起义,暗地里却勾结当地和境外反动势力意图武装暴乱!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团长蒋玉和当机立断,亲帅80名先遣队乘坐仅有的几辆卡车先期出发,其余官兵由政委黄城率领火速驰援。驰援的路线,竟然选择了“死亡之海”横穿塔克拉玛干!

这是史无前例的行军!

这是人类挑战死亡之海的巅峰对决!

“忘不了哟,忘不了!行军就好像在昨天!”几个老兵都这么说!

“从酒泉走到阿克苏我的脚也没事,走沙漠就不行了,沙子又松又软,每一步都陷得很深,鞋里灌满了沙子,腿沉重的像是戴了脚镣。脚被挤得又涨又疼,不到两天,就打了两个大血泡!只得光脚丫子走。”

“什么?寒冬12月,光着脚走?”我问道。

老兵王怀德平静地笑了:“刚开始脚冻得像针扎一样,走着走着就觉不着冷了,还发热哩。”

“最难熬的是喝不上水,那个渴哟!”老兵王怀德感叹地说:“我们走到第七天,断水了。连着两天没喝到一滴水,窝窝馕干得咬不动,嘴唇裂开口子,流着血。就那样,我们谁也没发牢骚,只是忍着,忍着,向前走!向前走!”

“忍着”是意志,“向前走”是信念!又有什么能比信念加意志更能战无不胜的呢?

“大沙漠里的龙卷风太可怕了。走着走着,天气突变,沙尘暴就来了,根本无法辨别方位。每逢这种时候,我们就三四个人围在一起,趴在沙地上,用被子蒙住头,唯恐走散。就那样,我们还是牺牲了一个同志。”王怀德显得很伤感。   

“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我又问。   

“李明。”老兵喊出了那个又在他心中活了六十多年战友的名字,接着沉痛地讲述了那位烈士牺牲的经过。

我似乎看见这样的画面:沙尘暴像万马奔腾般席卷而来,瞬间,天地之间被刺耳的风啸和舞动的沙粒填塞得满满当当。那是一场不知蛰伏了多少年的黑色风暴,它穷凶极恶地俯冲过来,毫不费力地就把一名战士吹得离开队伍。沙漠像大盗一样撕扯他,揉煎他,最后张开血盆大嘴把他吞噬。那名战士用尽生命的最后力气,高声喊着战友的名字,喊着,喊着,直到呼喊被暴风湮没在沙海的深处……

听到这里,大家沉默着,心被沉痛紧紧地包围着。是在默哀,是在悼念!我敢肯定,那时大家的脑海里一定演绎着狂风中奔跑的身影和那面猎猎作响的战旗!

一个消息传播着不安,敌人已经蠢蠢欲动了。“团长把机枪都架在和田城的北门上了,80名战友的生命受到威胁,军情迫在眉睫!我们急了,不顾一切地向前走,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走!走!走!一天一夜急行军240多里 。”

“多少?240多里?怎么可能!”大家都很疑惑。

其实,把不可能变成可能才叫奇迹!

当和田的老乡们打着手鼓,吹着唢呐迎接这支天兵天将时,都惊得呆了——这是一只什么样的队伍哟!一个个红着双眼,嘴唇裂着口子,光着脚,却步伐整齐。老乡们心痛地流下了泪水。

解放军一兵团二军五师十五团昼夜行军15天,行程750公里,战胜了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到达和田。难怪解放军总部的嘉奖令这样写:“创造了史无前例的行军速度”。

60多年过去了,如今参加过这次行军的绝大部分战士都躺在一个叫“三八线”的地方。

那天,太阳将落时,我们去“三八线”悼祭老兵。我听见手表“嘀嗒嘀嗒”地做响,那是时间的脚步声。我想,时间把经过的一切都无情地推进坟茔里,只有故事永远和它同行!

只要故事不被遗忘,我心中的那盏灯就永远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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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杨阳 编辑: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