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张相由遗孀孙凤英口述

   张相由 （1917年—1976年1月），男，汉族，河南淮滨人，1949年参加革命，二军五师十五团战士，曾徒步横穿塔克拉玛干大沙漠解放和田，曾担任过四十七团指导员、一连连长。

     孙凤英 （1931年—），女，汉族，山东昌邑人，1952年参军到四十七团，1979年9月退休，退休前为四十七团一连职工。

   我是山东女兵，1952年从山东直接就到四十七团这儿来了。我老公叫张相由，是五师十五团的老兵，比我大10多岁，是河南人，从小妈妈就死了，他是个孤儿。我参军到新疆的时候，我爸爸妈妈、弟弟都舍不得，哭得好厉害。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到过年我就哭了，想家啊，家里穷得很，记得那时就借了他（张相由）一个月工资寄回家了。我们是穿着军装，坐的汽车进疆的，90 辆汽车，10 个中队，到乌鲁木齐后又坐车到的和田。

   我和他是自由恋爱的，在一起工作认识的，那时候宣传婚姻自由，不允许包办。刚开始的时候没房子住，我们就在现在的七连挖地窝子住。

   兵团成立之后，我们集体转业了。有一年，好像是1956年，墨玉县闹“大头棒”［1］，我们都很害怕，远离“大头棒”，团里专门成立了护卫队，有专门的人做保卫工作。到了晚上，我们都在房顶上睡觉，白天继续工作。有一次，“大头棒”来攻击我们，打死了我们两个人，我们也打死了好几个“大头棒”的人。

   他对自己很严格，不太管孩子。他特别疼爱孩子，我要是打孩子的话，他就拦着不让打。他是大老粗，两个手写不了一个“八”字，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虽然他记性特别好，但学习不行，两个字能学两个礼拜。

   他个子大，一米八四高，我们家都是大个子。搞副业，是他自己提出来要干的，做豆腐、做粉条、喂猪什么的都是自己摸索着做，他以前没干过，只是见过别人干过。他很聪明，一看就会。我和他在一起工作，他负责副业队的工作，亲自做粉条、豆腐，我喂猪。他还会酿酒，酒渣也喂猪。他什么都会干，工具也都是自己做。那时候，什么都缺，吃的东西少。一到过年，副业队的豆腐、粉条、猪肉、烧酒什么的分给大家吃，大家过年都高兴。

   那时候和田副业队的想把他挖走，我们团不让他走。他得了很多的荣誉证书，很多锦旗。

   山东苦得很，我和他都没想过回老家定居。我自从1952年参军后，一次也没回过老家，他也是，也没带我回过河南。不过，把我的爸妈和弟弟都接来了，那时候我弟弟才 12 岁，后来在这里定居了。在这里也苦，但是想过得更好点，必须要吃苦。我那时候在副业队喂猪，一个人喂了50头肥猪，用大木桶挑水，每天要挑多少水啊，腿都累坏了，现在骨质增生，还有骨头坏死，走路都困难。那时孩子小，我就背着孩子去干活。他虽然和我在一个副业队工作，但从来不照顾我，也没时间帮我，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只有在礼拜天他才会帮我做点家务，做饭洗衣什么的。

   他对我挺好的。“文革”中他受到了冲击，因为他是领导，是指导员，那些人想夺他的权。他还挨过打，那些人拿着锁和链子往他头上砸。他受不了，要去上吊自杀，被我们拦下了。后来把他关起来了，过节过年时我就去给他送饭、送衣服，不让送我们照样送，包了饺子送过去。那些人让我跟他划清界限，我说他是孩子爸爸，我是孩子妈妈，怎么清？清不了。最后把我也抓进去，开批斗会，把我们家的孩子都吓坏了。他们指着我儿子的头说他是小反革命。我女儿小不懂事，也说爸爸是反革命。他被关了8个月才放出来。

   他一点也没享福，等到日子好了，他却不在了。他一开始得的是肝炎，但就是不去看病，后来就是食道癌，直到不行了才不去工作。埋葬他的时候，我大丫头哭得死去活来的，跳了下去，我孙子也跳了下去。

   他去世的时候，我 48 岁，他 60 多岁。他已经走了 40 多年了，我一个人把6个孩子抚养成人。现在我重孙子都5个了。我们家基本上都是共产党员。老大 （男孩） 学护士，从护士提拔为医生，又提拔为院长，后来去世了，老二 （男） 是水管所的所长，现在也老了，到工作队里去工作了，老三 （女） 和一个男的结婚了在和田做冰柜，现在到海南去玩了，老四在和田医院工作，老五在墨玉县医院工作，老六就在我身边。

   我也没上过学，在连里上过夜校，会写自己的名字。我喜欢和田，不想回老家。没想过要走，现在更是，家人都在这。我退休40多年了。身体不好，肚子开了两刀，病得不能工作了，不到退休年龄也不到退休年限就提前退休了，退休工资不多。再过一段时间我就87岁了。

   注释：

   ［1］《四十七团志》第415页：50年代，伊斯兰教大头目阿不都依米提以宗教为掩护，扩展反革命势力，公开提出消灭共产党，消灭农三团 （四十七团前身）。从解放初期到 1957 年，他先后策划了大小 40 余次暴乱，妄图推翻新生的人民政权。1956 年 3月 9日，在41 名暴乱骨干的煽惑下，800 多名教徒对昆仑农场一、二、三队营地实行全面包围攻击。王二春、罗文观亲自指挥全体农垦指战员奋勇反击，平息了叛乱，捕获匪首巴海等 6 名匪徒，当场击毙匪首骨干 5名，并缴获汽车、大头棒和斧头。匪首阿不都依米提也于 1959年4月4日被捕获归案。

        采访时间：2018年1月27日下午

        采访地点：四十七团京昆小区孙凤英家

        采 访：李书群

        录音及转文字：辛敏 王玉梅 杨丽云 史豪

        文字整理：李书群 司宇亮 辛敏

作者：文联 编辑：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