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二代韩德清的大女儿口述

        老兵韩德清的大女儿韩秀英 （1964年2月—），女，汉族，山东阳信人，1980 年 1 月在四十七团二连参加工作，2014 年 3 月退休，退休前为四十七团二连职工。

        听我父亲说，在山东的时候，他就参加了抗日组织，解放后才知道叫游击队。白天他们劳动，晚上去袭击日本人。后来有一次袭击日本人的时候，他腿上受了枪伤，被日本人抓住后送到东北煤矿挖煤，1948 年东北解放以后，他就参加了解放军，跟着部队一起进疆。

        我父亲到和田是坐车来的，当时他所在的十五团有一部分是穿越沙漠到和田来的，一部分是坐汽车来的，汽车上拉的都是军需用品，我父亲的工作是押运。他们从阿克苏出发先到喀什。刚开始父亲在喀什，新疆稳定后，他想回老家，但那时候是不让随便走的。记不清是1952年还是1953年，我父亲在农一师招待所住宿，听一个只有一条腿的老兵 （残疾的老兵可以回老家） 说四十七团这里来了一批山东女兵，说四十七团多好多好，父亲一激动就打了报告来到四十七团，在二连一直到干到退休。那时候，我父亲个子高，别人一直喊他“韩大个子”。

        那时候我十来岁，听别人说我是“二转子”，回家后就跟父亲吵架，说你为啥找一个维吾尔族人，让别人笑话我们。同学中说这个话的少，偶尔有同学也会这么说。特别是换个新老师，就有同学说他们是“二转子”，她母亲是维吾尔族人，听了我心里可不舒服了。

        我们家的 4 个孩子找的对象都是汉族，而且都是山东人。我的公婆不喜欢我，也说我是“二转子”，有时间我就去看看他们，但他们不喜欢我，我就少说话，我家爱人对我还可以。他父亲是1949年参军的，十五团的战士，是穿越沙漠到和田的。我在四十七团有很多朋友，都是一起工作的，又一起搬到这个小区住，有汉族的也有民族的，他们有时候专门到我们家来坐坐，聊聊天。

        我母亲特别会做人的思想工作，她在二连工作的时候，哪家过得不好，吵架了，她就去做思想工作。不管是维吾尔族人还是汉族人都很喜欢她，只要一说老韩的媳妇都说挺好，她从来不跟人争。

        我父亲在世的时候对我们要求很严格，不让随便拿人东西，占人便宜。记得我哥哥刚毕业的时候，去连队偷了个桃子回家。我父亲狠狠骂了他一顿，直接把桃子扔到外面去了。我们从小就知道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父亲没有上过学，他要我们好好学习，我们也没听。

        我哥哥和妹妹回山东，是那时候有政策，父亲离休的时候回去可以带一个回去，当时带回去的是我大哥，我妹妹是待业青年也带走了。小哥哥看他们都走了也想走，因为老觉得在这受歧视就想走。那时候他上完中专在和田工作，山东那边出了一个父亲回老家没人照顾的证明，就这样把小哥哥也调回山东了。我不愿意走，就留下了。为什么？因为我不想回去，我在这 50 多年了，觉得这儿挺好的。

        现在，我二哥的孩子，我父亲的大孙子、我的侄儿在和田当了5年兵，复员后又考的和田公务员，现在在驻村。我们家4个孩子成家以后都响应国家号召，生一个。说起来也让人不可思议，当时花了那么大工夫回山东老家，现在又回和田了。我大哥的儿子在天津上大学，听几个同学说喀什挺好，也说毕业了想回喀什来工作。我父亲没回山东之前，王震司令员来看过他一次，王恩茂也来看过。

        照片都带到老家去了。那年父亲遇到翻车受伤后瘦了，一般人看他就像维吾尔族人，那时候他留着大胡子。父母的合影现在存放在老兵纪念馆里。那时候母亲特别漂亮。

        我们家的4个孩子没有民族服装，我母亲平时在家就取掉头巾，出门就围上。我侄子一回来就让我母亲把头巾取掉，说现在都不让围头巾，你围围巾，给我找事嘛。我母亲说，我老了呀，我习惯了，我围头巾是因为这里风沙大。但我侄子非让她取掉。后来我侄子对我说：“姑姑，我现在做的工作就是让妇女取掉头巾，我自己的奶奶还围着头巾，你跟奶奶商量一下让她取掉，行吗？”我说，给她买个帽子，让她戴帽子。

        我们家大门外头贴着对联。有一次，一个维吾尔族小伙在街上看我母亲年纪大提着东西，就帮着提过来，一看对联以为我母亲走错了门。我母亲说就是这个房子，那个维吾尔族小伙说：“你不是维吾尔族吗？怎么贴对联呢？”我母亲说，我家孩子贴的，我们跟着汉族人过节，古尔邦节也过，也包饺子。

        我母亲养育我们 4 个非常辛苦，我父亲那时候出去干活，一出去就是几天，因为那时运输全靠马车。家里 4 个孩子全靠我母亲，她白天干活，晚上缝缝补补到半夜。我们的衣服、鞋子都是她自己做。那时候父亲赶车，可以买上些漂亮的花布，但母亲做出的衣服都拿出去卖了，补贴家用。小时候我们从来没穿过母亲做的花裙子。

        我母亲既会说维吾尔语也会说汉语，但我们家 4 个孩子都不会维吾尔语。主要是那时候受歧视，我们也就不愿意学维吾尔语。我父亲可以说几句维吾尔语，能跟维吾尔族人交流。

        父亲走后，母亲回过几次山东老家，她不习惯，说山东太冷了。我母亲回山东老家，我父亲的家族挺欢迎她，都来看她。

      采访时间：2018年1月28日上午

         采访地点：四十七团京昆小区萨伊普汗·图迪家

         采 访：李书群

         录音及转文字：辛敏 王玉梅 杨丽云

         文字整理：李书群 司宇亮 辛敏

作者：文联 编辑：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