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杨方中

    转眼间,母亲离开我们已经20多年了,这些年来,我都想为母亲写点什么,拿起笔,总觉得太沉重。母亲是一个特别不幸的人,从嫁给我父亲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母亲将承受一生的苦难。47个春秋,母亲忍气吞声把我们四个孩子养大成人,还没有来得及享受儿子们的孝敬，就永远地带着遗憾走了。

    在我的印象里,我的家庭从来就没有太平过，父亲很少管家里的事,里里外外,都靠母亲一个人打点。带孩做饭,挑水洗衣,养猪种田,母亲每天都是忙忙碌碌,有时候一觉醒来,在昏暗的灯光下，母亲不是在为孩子们缝补衣服，就是在给猪准备饲料。即使这样,母亲还要经常遭到父亲无端的指责、谩骂,没有任何理由,家里几乎是三天五天就要天翻地覆一次，父亲不仅骂母亲，还要动手打她,甚至把家里的东西也砸得一塌糊涂。每当这时,年幼的我们只能和母亲相偎在一起哭泣。

    有人说母亲太软,所以要受父亲欺。可是,每当父亲对我们发脾气要打我们的时候,母亲总是那么勇敢的和父亲反抗,甚至宁愿父亲打她,也不愿让父亲打我们。母亲从来不骂我们,每当我们的生日到来,母亲总会为我们煮上几个鸡蛋放在枕边,每当新年到来,母亲也总会为我们每人做好一双漂亮的新鞋,去缝纫店制作一件合身的新衣,而她自己却几年也不见添置一件新衣。每当客人到来,做了好吃的饭菜,母亲总是要为我们留着,自己舍不得吃上一口。

    父亲经常打骂母亲,她从来不向她的家里人说,她向村长、大队书记求助。在我们的记忆里,村长和书记都是我们家的常客,每当这时,父亲总是以自己是独自一人白手起家为借口，向领导们诉说自己不幸的身世来冲淡主题,在村长书记的最后通牒下,父亲才不得不向母亲立下保证。等村长书记一走,父亲照样我行我素,母亲,一个柔弱的乡村女人又能怎样呢?

    父亲在外面认识了很多体面的人,并常常在村里炫耀,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就找到父亲,让父亲利用这些关系购买一些紧俏物品,父亲拿上钱后就出去挥霍一空,后来债主就找上门来讨债。母亲总是对那些人以礼相待,最后想方设法把父亲留下的窟窿堵上。

    身体上的劳累和精神上的折磨使母亲患上了很多病，每次我陪母亲去看病,医生总要嘱咐母亲不要过度劳累,特别是不要生气。可是一回到家,药还没吃完,母亲又匆匆地下地干活了。村里的好心人见到母亲就劝她,让她注意身体,可是母亲她做不到啊,一家六口人,父亲整日在外闲逛,所有重担全压在她身上,孩子们正在长大,她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啊!

    一场意外让全家人都措手不及。父亲背上长了一个大疮,并迅速蔓延到整个背部,母亲陪着父亲去了好几家医院,医院认为没有治疗的希望,根本吃不下药,无奈只好回家。母亲决定自己寻找民间医生为父亲治病,不少好心的村里人劝母亲:你受了这么多苦,现在医院都治不好,你就放弃吧。

    母亲没有放弃,她四处寻找偏方和民间医生,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一位治疗这种病的老中医,老中医用祖传秘方,把亲自采摘的各种中药捣烂成泥，再配以一种植物的汁敷在疮口处，母亲和我们每天轮流去采集这种植物,几乎跑遍了村子里的山山水水。捣药、敷药,时间一长,母亲成了医生的得力帮手,由于长时间用手敷药,母亲的双手肿得老高,最后五指溃烂。可是母亲从来不在父亲和我们面前说什么,强忍着疼痛继续下地劳动。也许是母亲的坚持感动了上苍,父亲的病竟一日日好转起来,经过了半年的治疗,奇迹般地康复了。人们都说,是母亲为父亲捡回了一条命,要让父亲后半生来报答母亲。

    父亲的病好了,母亲却又病倒了。常年超负荷的劳动和心灵的创伤让母亲一病不起,就在父亲生病的半年时间里,他的性格变得更加暴虐和难以捉摸,有时母亲把饭送到床前,稍不合口味,就会被父亲摔在地上,母亲只好含泪拾起,为父亲重新做好饭菜。有谁知道,她心中忍受着多大的委屈啊,心力交瘁的母亲终于病倒了,而且得的是癌症,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为了给母亲治病,我放弃了学业,父亲陪母亲在外地医院治疗的那段时间,我接过了压在母亲身上的担子。后来母亲回家靠中药维持了一年多的生命,那段日子里,我每天为母亲洗衣做饭,买药煎药,我是多么希望奇迹能够出现,愿母亲像父亲一样奇迹般地康复啊!

    母亲常常叹息,说她的病耽误了我的前程,我安慰母亲,只要她的病好了,我还可以继续上学,母亲的眼里便会发出希望的光芒,有时候身体感觉好一点,她还要坚持去劳动,我再三劝阻,实在拗不过,就让她做一些烧火扫地之类的活儿。

    奇迹没有出现,母亲在与病魔斗争了近两年后,还是带着遗憾走了。这么多年来,每当一想起母亲,我就禁不住泪流满面。母亲47岁的生命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她都是一人默默忍受,当让她承受苦难的人遭遇不幸时,她用博大的爱唤回了生命的延续,良知的悔悟。

母亲,天底下伟大的母亲啊,20多年来,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作者：文联 编辑：文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