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秦腔
——张雷刚
记忆中,最快活的趣事,就是骑在父亲脖子上看戏。
每到农闲时节,村里的大叔大妈们,就忙着张罗筹办唱戏的事宜。大家的兴致比过年还高涨。在我的记忆里,村子里唱戏基本都是在农历的正月二月和伏天的六月七月。起初,大家的生活过得很紧巴,都是各村一些能拉几下、会唱几句的聚在一起,选个日子,围在一起,弹唱个三天三夜,家里稍微宽裕一点的还会请大家吃顿饭,图个吉利。随着各家各户生活的好转,大家手里都有些余钱了,农闲时段就聘请一些秦腔剧团来唱,搭棚子、迎亲朋好友,好不热闹。
父亲是个秦腔迷,尽管不太会唱,却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愫,如痴如醉。只要听说周边的村子唱戏,就和村子里几个戏迷“搭帮结伙”,徒步去数十里甚至更远的地方听戏,直到现在仍然乐此不疲。这种场合,没有座位,没有院墙,只有一个乡下露天舞台,一片荒地,剩下的就是来自不同村子的乡党们,为了看戏,可谓不辞辛苦。
我已记不得从几岁开始跟着父亲看戏,只记得在人头攒动的戏台下,父亲把我架在他的肩上,那时的我弄不清人物关系也听不懂戏词。直到我个子长高了,能在人群中瞅到戏台上的生、旦、净、末、丑的各种角色了,父亲才把我从他的脖子上放了下来。寒暑假里,我仍然跟着父亲去看戏,不过不好意思坐父亲的肩膀了。父亲不善言语,但继承了西府人的敦厚,说话多用去声,一律咬字沉重,对话如吵架一样。
儿时,我只知道“戏即秦腔,秦腔即戏”。参加工作后,我才知道秦腔不等同于戏。其实很正常,包括父亲在内的家乡人只说看戏,没有谁会标出剧种--秦腔。家乡固定修建的戏楼和临时搭建的戏台,只演秦腔,没有秦腔之外的任何一个剧种能登台亮彩,看戏就是看秦腔,自然也就不需要标明剧种了。在不知晓秦腔剧种的时候,我已经被秦腔独有的旋律所熏陶,无法取代。
说来滑稽,我一个地道的秦人,但却并不太懂秦腔。用一个歇后语来形容就是:狗看星星--看不懂!既然自己几乎是个戏盲,那怎么关于秦腔又能说出一些道道来?不奇怪,这就是黄土地上的汉子与秦腔的关系:一个字为“缘”,两个字为“情结”!虽说是秦腔向东不出潼关,但在辽阔而朴实的大西北却是家喻户晓的,众多的人痴迷自不必说,似乎人人也还都能哼唱几句。我的这点有关秦腔的微薄素养,也都是在这块土地上从小耳濡目染、熏陶出来的。
关中平原是秦腔的沃土。秦腔在这块土地上,有着神圣的不可动摇的根基。有言道:“八百里秦川黄土飞扬,三千万儿女齐吼秦腔。”场面何等壮观!据说,两千多年前秦国的虎狼之师,就是背着锅盔、吼着秦腔、手执长载,从函谷关呼啸而下,一路势如破竹灭六国而后席卷天下的。难怪乎同为秦人的杨虎城将军说:“江南的才子江北的将,陕西的冷娃站两行。”秦人子孙们继承了先辈的那种率真和果敢。
中国庆祝新年佳节和筹备农事为主题的各种庙会,都会有秦腔演出。几乎是这个村子的秦腔演出刚刚结束,邻村的锣鼓梆子又敲响了,常常发生几个相邻村子戏台唱对台戏“抢”观众的闹剧。伏天里的六月七月,乡党们忙完了夏收夏播,约定一个吉祥日子,亲朋好友聚会一番,庆祝一年的好收成。这个时节唱戏的热闹,甚至比新年正月还红火!
广袤的关中平原,气冲云霄的秦腔,造就了秦人勤勉、踏实、真诚、淳朴的性格。似乎这秦腔就跟秦人在饮食上对油泼辣子的酷爱一样,早已是其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不可或缺。
离开家乡二十余载,每遇闲暇泡一杯清茶,听一曲具有史诗气质的《下河东》、磅礴大气的《辕门斩子》、节奏感极强的《白逼宫》、一波三折的《游龟山》、慷慨激昂的《斩李广》、花脸戏《锁五龙》、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玉堂春》和《断桥》,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份惬意和静溢。
告别喧嚣浮躁,回归内心的平静。在这静谧而舒适的空间里,有人享受着孤独带来的清净,有人在这里讲述心灵深处的故事,而我享受天籁乡音:“祖居陕西凤翔县,杏花村里有家园!”
作者简介:
张雷刚,陕西省宝鸡市人,80后,2002年10月入党,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和北京师范大学。现任和田市第三中学数学老师,和田市作家协会主席,和田地区作家协会会员,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四师作协会员,作品《月光之夜》《追梦》等获不同奖项并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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